张林江：三江源生态保护要同步推进社会保护

三江源生态保护要同步推进社会保护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副教授、

中共青海省委党校生态文明学科带头人（挂职）  张林江

根据考古发现，早在三万年以前，三江源就有人类活动了。虽然面临海拔高、气温低、低压缺氧、辐射强等恶劣条件，但生活在这片神奇山水中的人们，通过自己的农牧生产、营造建设、衣食住行等与自然界进行着相互改造、相互适应的进程。目前，12万多平方公里的三江源国家公园范围内，仍有12个乡镇、53个行政村、7万多人口。而与三江源相关联的各类人群数量更要远多于此。按照哲学、社会学的说法，三江源已经是“第二自然”，而不是完全意义的人迹未至的纯自然。为此，三江源的生态保护，既要坚持生态保护第一的原则，又要统筹好保护和发展的关系，不能“只管生态不管人”，要同步做好各个群体的社会保护工作。

当然，此处的社会保护是借用社会学的概念。社会保护是指为校正自由市场带来的对社会成员伤害以及对社会团结的破坏，而采用公共政策主动防范市场扩张带来的社会问题和社会冲突。卡尔·波兰尼在《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一书中对此有非常具有影响的论述。他提出，资本主义发展取决于自由市场和社会保护两种力量，从社会中脱嵌的自由市场经济必然引发保护性的反向运动。三江源面临的问题，当然与此关系不大。我们借用社会保护这个概念，是强调生态保护过程中也应当保护与其相关的社会成员利益。

一、做好保护区内原住居民的的利益保护和发展扶持。“第二自然”情况下，人的发展与自然保护的对立关系是客观存在的。处理好就能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处理不好就会导致自然生态被破坏或者人的发展权益被剥破。从历史上看，以藏族为主的世居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形成了敬畏自然、万物有灵的生态观，以及与脆弱自然环境相适应的生计方式，从而对三江源的资源环境保护和生态平衡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为防止过度放牧、私挖滥采、盗猎野生动物资源，适度限制在地居民的牧耕行为，严厉打击和防范破坏自然生态的违法犯罪行为，都是非常必要的。但要公平考虑到他们世居在此的历史合理性、当代人生活质量提高和后代发展机遇增加的现实合理性。其一是在科学评估畜牧承载量和环境容量基础上，尊重当地居民传统生计方式的同时，合理引导其更新蓄牧业经营理念、适度兼业经营，解决好其就业和改善生活的生存发展诉求。其二是结合区域特点和当地居民实际需求，加快补齐民生短板。三江源地区地广人稀，民生事业基础弱、底子薄，只有让当地居民在教育、医疗、养老、住房、社会救助方面的福利水平不比以前低、不比其他地区差，他们才更能衷心地拥护自然地保护政策，更加自觉地践行生态保护理念。其三是做好当地居民的身份转换、生产生活方式转变等方面的帮扶。部分牧民转成了生态管护员，有的还开始从事旅游业、交通运输等新职业，有的开始定居生活。由于新旧生活可能存在知识、技能、语言、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差异，需要通过针对性的培训、引导和服务，以帮助其尽快适应新的职业、环境和生活。

二、做好前期生态移民跟踪调研和未来迁移居民的服务政策储备。本世纪初，为从根本上遏制三江源地区生态功能退化趋势，2005年启动总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总体规划，实施生态移民10140户55773人。其中包括“永久性移民”与“十年禁牧期移民”两种，以本省内集中安置为主，以插花安置作为补充。这些生态移民获得了现代化城市基础设施带来的便利生活，也开始享受到较为优质的学校教育、医疗服务等。经过近20年（一代人）后，应当本着对历史、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对当年的生态移民进行后期跟踪调查，以实际了解这些家庭的生产生活、福利获得、社会融入、文化习俗保留等状况，并在调研基础上，根据这些移民家庭的需要出台相关政策以促进他们更好的发展。特别是，未来仍将会有部分当地居民或因生态保护需要或因个人追求改善生活品质需要迁移出保护区，应当根据迁移居民将面临的就业难题、生计压力、文化冲击（特别是民族宗教等方面的影响）、身份迷失等问题，提前做好调查研究和政策储备。

三、在保育地方传统文化同时推进当地居民有序参与生态保护。三江源公园内的原住居民以少数民族为主，有着自己独特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传统，还有着自己独特的社会组织和团结方式。现代化不能搞“格式化”，不能用强势文化对传统文化进行完全替代。以往三江源的保护过程中，对当地居民的生产就业、生活安置、基本公共服务等方面考虑的比较多，而较少顾及他们的文化生活保存、社会关系延续以及传统习俗的现代改造等问题。比如对其神山圣湖崇拜、天葬习俗、婚恋传统研究较少关注甚至存在刻意回避现象。应当对三江源地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系统性调查与保护，加大对濒危民族传统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民族节日、群众性文艺活动、特有民俗的政策支持。特别是要充分用好当地居民传统文化中对生态环境保护具有正面作用的生态理念，调动他们参与生态保护的主动性、积极性。

四、研究规划好与三江源生态保护相关的利益方权益保护。三江源作为亚洲水塔、全球少有的多样化生物资源富集地，其生态价值是巨大的，而且有着极大的正外部性。从社会价值看，三江源具有科研、教育、旅游等复合的多项功能，其生态保护涉及到多个利益相关方。为此，三江源的保护不能走西方绿色主义运动的路径，片面强调生态的自然价值，而应当放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视角下来统筹谋划。比如，按照政策法律规定，三江源可以适度开展生态旅游。那么，旅游规模应当有多大，哪些人可以是旅游者，按照什么样的规则来确定旅游者，旅游者的旅游行为应当受到哪些限制，其合理权益应当如何保护，等等，都应当早做研究，并制定科学的规划和实施方案。另外，三江源旅游的适格经营主体、国家公园内是否允许有其他经营活动者等利益相关方的权利义务问题，也应当早做研究。